买正宗三七,就上三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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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汾三七车祸,三七撞上二十一是在哪个城市拍的

三七撞上二十一是在哪个城市拍的旧习,丧家为亡者定期作“七七祭”。因每逢亡者临终后的第七天进行一次祭祀,俗称“做七”。民间谚云:“死者不撞七,活的没得吃

1,三七撞上二十一是在哪个城市拍的

旧习,丧家为亡者定期作“七七祭”。因每逢亡者临终后的第七天进行一次祭祀,俗称“做七”。民间谚云:“死者不撞七,活的没得吃”。又有谚云:“男怕撞头,女怕撞脚。”民间认为,男撞头七,女撞断七,死者阴魂在阴司要受莫大痛苦。还流传着:“撞七歌”云:“头七撞七,死者打得叫屈,二七撞七,灵床供在隔壁,三七撞七,丧家发迹,四七撞七,墙壁坍塌,五七撞七,子孙有吃,六七撞七,儿女发迹,七七撞七,眼睛突起”。民间还认为,死者无七可撞,属不吉利,则要请道士解除。
大连

2,临汾壶口介休绵山交通景点咨询

除了早上6。30分有一班发往延安的班车,途中经过壶口,其他时间没有直达车。临汾从早上6点-下午17;45分一直有临汾发吉县的巴士车。半小时一班,历程4小时左右到达吉县,票价37元。壶口瀑布现在的秒流量低于500立方米。山西景区内的【壶口酒店二部】,陕西观瀑舫的背后就是公路,晚上可是有很多大车陕西、山西景点之间的链接,必须退到4.3公里以外的黄河大桥才可以通过,两点之间大约10公里,看彩虹最佳位置在山西这一侧临汾一天有四班车通往【三门峡】,最晚一班是15;30分左右绵山可以看到红叶,去壶口的路上也很多。介休、王家大院可以寄存行李。

3,临汾市襄汾县829重大坍塌事故应该从中有什么反思

除了早上6。30分有一班发往延安的班车,途中经过壶口,其他时间没有直达车。临汾从早上6点-下午17;45分一直有临汾发吉县的巴士车。半小时一班,历程4小时左右到达吉县,票价37元。壶口瀑布现在的秒流量低于500立方米。山西景区内的【壶口酒店二部】,陕西观瀑舫的背后就是公路,晚上可是有很多大车陕西、山西景点之间的链接,必须退到4.3公里以外的黄河大桥才可以通过,两点之间大约10公里,看彩虹最佳位置在山西这一侧临汾一天有四班车通往【三门峡】,最晚一班是15;30分左右绵山可以看到红叶,去壶口的路上也很多。介休、王家大院可以寄存行李。

4,三七撞上二十一的含意

就是半斤对八两
三乘上七得二十一,这是一个固定的规则,可是在男女情感上,很难有固定的规则。但是电视总是要有一个它要表现,要感染别人的爱情观。所以说如果说这种爱情观算是一种规则,那就是恰巧撞上的。这可能就是三七撞上二十一的含义。 不过,这个名字更有其商业价值,只要有人关注,一看就能记住,又幽默感,让人遐想无限,就可以了,就符合小说或是电视剧商业化的原则了
默默的关心她、呵护她、让她知道你理解她,如果两个人真的相爱,她会明白你的心的、哥们!顶你为爱付出吧
果断的去做某件事吧,毫不犹豫的那种 不是有句话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吗?呵呵

5,临汾壶口介休绵山交通景点咨询

【1】临汾除了早上6。30分有一班发往延安的班车,途中经过壶口,其他时间没有直达车。临汾从早上6点-下午17;45分一直有临汾发吉县的巴士车。半小时一班,历程4小时左右到达吉县,票价37元。 【2】壶口瀑布现在的秒流量低于500立方米。 【3】个人建议你住在山西景区内的【壶口酒店二部】,陕西观瀑舫的背后就是公路,晚上可是有很多大车,具体的你自己拿主意吧。【观瀑舫已经开业啦】 【4】陕西、山西景点之间的链接,必须退到4.3公里以外的【黄河大桥】才可以通过,两点之间大约10公里, 【5】看彩虹最佳位置在山西这一侧 【6】临汾一天有四班车通往【三门峡】,最晚一班是15;30分左右 【7】绵山可以看到红叶,去壶口的路上也很多。 【8】介休、王家大院可以寄存行李。

6,事故责任三七怎么赔偿

楼主首先明白:保险公司只对投保人或被保险人(即车主)做出赔偿,所以你可直接向肇事方提出以下赔偿要求: 1、全部医疗费用; 2、全部护理费用; 3、全部误工费用; 4、全部营养费用; 5、全部财产损失(你的摩托车及其它财产)费用; 6、全部后续治疗费用; 7、其它因本次事故所造成的其它损失。 如肇事方不履行赔偿责任,可向当地交警部门求助或直接向当地法院提请诉讼请求。
事故责任三七怎么赔偿,首先要自己或委托具有资格的机构,评定事故直接损失价值;然后依据30%和70%进行自我赔偿给事故受害者。 如果事故当事人对于事故分担30%和70%的,那么此30%和70%的赔偿就直接给与事故受害者(事故受害者不一定就是责任70%的)。 如果事故当事人都是伤害者的,那么对于事故分担30%和70%的,就是依据直接损失,30%的赔偿70的。

7,山西临汾饭店坍塌致5人死亡都有哪些部门进行救援工作

? ? ? ?8月29号9点40分的时候,在山西省的临汾市襄汾县陶寺乡陈庄村有一家饭店发生了坍塌事故。而该饭店有两部分组成,分别是前面的两层建筑,以及后面的建筑,后面的建筑是坍塌的部分。然后在发生坍塌事故的时候当时这个饭店在举办宴席,也就是说,当时在发生事故的时候有很多人在场。所以,这场事故也造成了比较大的人员伤亡。其中,大概有37人员被困在建筑之下,只有33人被救出来,然后有5人死亡,还有一人身受重伤。? ? ? 在坍塌事故发生的时候,襄汾县应急管理局便已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们成立了现场救援指挥部,这个指挥部可以分为7个组,分别是综合协调组、医疗救治组、抢救救援组、险情检测组、安全保卫组、后勤保障组、善后处置组,并且由县委书记和县长担任指挥长。面对此次坍塌事故,不仅仅是县政府迅速做出积极反应,山西的消防救援部门也迅速到位,他们派出了150名左右的消防官兵以及携带8条搜救犬迅速赶往现场实施救援。小编在这里给他们致敬,他们真的是反应太迅速了。? ? ? 与此同时,这个搜救队伍已经增加到了710余人,这些搜救队伍分别由武警官兵、公安民警、民兵、乡村、企业、天龙救援队、蓝天救援队以及应急局应急对等各种身份的人组成。面对这一场突然性的灾难,我们国人迅速发挥了团结的精神品质,在坍塌事故发生之后的那一刻,便会有应急部门和消防部门以及公安机关和政府迅速实施救援行为,让我们在此向他们致敬。同时,在坍塌事故发生之时,有200人来自于乡村和企业的人对遭受坍塌事故的人们伸出了援助之后,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存在于人们心底深处根深蒂固的善意,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居多。? ? ?另外,也希望在事故中遇难者的家属在打击中振作起来,我们由衷的觉得明天会是更好的一天。

8,2014年4月临汾安泽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荆楚网 2014年4月26日21:24 点此查看原文 分享到: 热门新闻 朴槿惠批准韩国总理辞职请求 截至目前,事故已造成188人死亡,114 人下落不明。 复旦大学发明广场舞降噪神器 能将声波控制在特定区域内,超出该区 域,声波会大幅衰减。 三亚多人凌晨持砍刀沿街打砸 10余辆车多个店铺遭破坏,店主称打砸 是“扫荡式”破坏。 山西安泽一焦化厂发生煤气燃 烧事故致4人死亡 新华网太原4月26日电(记者 叶健)记者从山西省安泽县有关部门 获悉,26日12时30分左右,永 鑫煤焦化公司焦化一厂焦炉在检修过 程中发生煤气泄漏,引起燃烧事故, 造成4人死亡,重伤1人,轻伤7 人,还有轻微伤23人需住院观察。 事故发生后,安泽县立即启动安 全生产事故应急预案,组织相关部门 全力进行现场处置,防止次生灾害事 故发生,同时全力救治伤者。 目前,现场处置已经结束,伤者 得到积极救治。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貌似听说了一下 反正不是大事 再看看别人怎么说的。

9,中国冥婚现象调查15万元以下连骨头都买不到

推荐作者:李腾来源: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编辑:阿烦社长说有些地方,没有钱,哪怕死后都不能圆满。● ● ●中国冥婚现象调查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存在――在山西等地,若有未婚男子不幸去世,父母会为儿子寻找“门当户对”的未婚女尸,将两具尸骨合葬在一起,便算两人在阴间结为夫妻。双方父母也从买家和卖家的关系,转变为“亲家”。而年轻去世的女性尸体也因此成为一种“商品”,不仅明码标价,而且需求旺盛,甚至还滋生出了盗尸利益链。王勇是山西临汾市洪洞县某医院的员工,在他眼中,将女尸火化是最大的浪费。事实上,该医院太平间里也很少有女尸,尤其是年轻的女尸。一旦听说有年轻女孩病危,立刻八方涌动,引来十几个丧子家庭争抢。他们的到来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当激烈的价格战尘埃落定时,女孩往往还没有离世。但女方家属向买家承诺,一旦女孩去世会立刻把尸体拉到男方家里,男方家属在得到承诺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家中等待女孩去世的消息。这是山西当地农村冥婚现象的真实写照。若有未婚男子不幸去世,父母会为儿子寻找“门当户对”的未婚女尸,将两具尸骨合葬在一起,便算两人在阴间结为夫妻。双方父母也从买家和卖家的关系,转变为“亲家”。今年清明节前,胡青花为已经去世3年的儿子举办了冥婚,虽然女尸价格高达18万元,但胡青花却心满意足。“女孩照片看过,长得很漂亮,和我儿子同岁,两人特别般配。”胡青花对《中国新闻周刊》说。热热闹闹地举办了一桌酒席后,男孩的尸骨被重新挖掘了出来,为冥界男女双方牵线搭桥的媒人用米和面将男孩尸骨的眼、耳、鼻、口塞满,根据习俗若不塞满对“后代”不好,之后将男孩尸骨和女孩的遗体合葬在男方家祖坟中。仪式完成后,双方家属之间的感情也拉进了很多,“儿女埋在一起的才是真亲戚。”胡青花意味深长地说。“15万元以下连骨头都买不到”胡青花为儿子办冥婚的消息不胫而走,令当地不少人羡慕嫉妒恨。因为按照市场行情,如此“高质量”的女尸可遇不可求,“根本不是区区18万元就可以买到的”。女尸的价格由多种因素决定,包括年龄、“新鲜”程度、完整程度、相貌、家庭背景等。根据这些条件计算,病死的女尸往往要比交通事故致死的女尸价格高;而刚刚病死的女尸又比离世多年的价格高,越“新鲜”越好。所以,年轻漂亮的、刚刚病死的、家庭条件好的女尸最值钱,价格往往可达十几万乃至几十万元。除去交通事故与疾病外,当地不少年轻男子在事故率高的黑矿场下井挖煤,死亡率远高于女子,再加上农村男女比例失衡,导致很多男方父母怀揣着十几万元的抚恤金,却找不到合适的女尸。不过按当地不成文的习俗,冥婚男女的年龄统统以死亡时的年龄计算,比如18岁去世的男子,10年后,仍然是以18岁的年龄“说媒”,所以即便暂时买不到或者买不起,也等得起。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医院,一旦听说有“高质量”的女尸出现,便如平地惊雷一般,“需求”长期被压抑的家长纷纷赶往医院与女方家属讨价还价。而作为信息源的医院工作人员,如果成交可以得到2000元-3000元的红包,如果没能成交也能获得500元-1000元的红包,希望下次还能获得关照。 冥婚对女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根据习俗,未婚女子是不能埋入祖坟的,因为这样会激怒祖先,所以只能在田埂上放着,等配好冥婚再葬入男方祖坟。火爆的市场不仅为女方亲属带来了不菲的收入,还能让女孩早日入土为安,避免了暴尸田野的下场。而对男方来说,配完冥婚便可以过继亲戚的后代,将这一脉传承下去。对于亲自操办婚事的双方家长来说冥婚同样意义重大。当地人认为,只有在孩子成家立业后,当父母的才算是完成了抚养的义务,为没有结婚的儿女配冥婚,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此外,根据当地的神鬼学说,有婚配的家人去世后,其灵魂会继续庇护整个家族,如果家族中出现没有婚配的灵魂,这个灵魂会因为孤独和憎恨变成恶灵,诅咒家族的生者,为整个家族带来不幸。实际上,不仅是山西省洪洞县,在广东省和江浙部分地区,也存在着冥婚现象。这种现象最早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甲骨文记载,商代的统治者为死去的殷王娶冥婚,殉葬在当时是很普遍的现象。殷商时代为祖先娶妻是现代冥婚的起源和雏形。武王伐纣后,冥婚现象鲜有记载,因为《周礼》明确反对冥婚。至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冥婚现象在尊崇周礼的汉朝几乎绝迹。但是汉末天下动乱,冥婚开始复苏并出现详尽记载,其中最著名的故事是曹操感伤幼子曹冲之死,向甄氏亡女提亲。到隋唐时期,佛教兴盛,人们普遍相信极乐世界,冥婚也跟着兴盛起来。比如唐中宗不仅为自己的弟弟举办冥婚,还为韦皇后的两个弟弟配冥婚。冥婚也不再局限于权贵家庭,民间家境富裕的人也开始为子女配冥婚。宋代之后,冥婚继续发展,真正形成了市场,专门从事冥婚媒人的“鬼媒人”职业开始出现。这些媒人每年往返于各村之间搜集未婚死亡男女的信息,说媒成功后向两家收取钱财锦缎赖以为生。清朝史料记载,当时冥婚习俗昌盛的地区便是以山西为首,直到现在,冥婚习俗在山西省部分地区仍然盛行。当前,青年男女不正常死亡率已经大大降低,这类专事冥婚的媒人也开始“两栖发展”,既做阳婚也做冥婚。而冥婚行业的火爆也促使更多的媒人兼职做鬼媒人。一名从业30年的媒人对《中国新闻周刊》透露,从她小时候记事开始,冥婚就一直存在。而且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冥婚市场也越来越红火。上世纪90年代初,一场门当户对的冥婚要5000元,至本世纪初便涨到5万元;到2010年,10万元只能保证配上婚,已经不能提太多条件了;到2016年,15万元以下连“一根骨头都买不到”。如此说来,胡青花只用18万元就给儿子配到“好媳妇”确实是捡了大便宜。但这个便宜不是谁都能捡的,胡青花夫妇两人都在县城上班,相对于种地的农民来说,是属于条件好的家庭,女方家长自然很愿意与胡青花家攀亲戚,给予“优惠”的价格也在情理之中。这反映出当地冥婚的一个现象,家里越是有钱,配冥婚出的钱反而越少。家里越是没钱,越是要大出血。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5年山西省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9454元,这意味着家境一般的人家,为了给儿子配冥婚,除非有巨额抚恤金,否则就要掏空家底。家里有两个儿子的人家更是艰难,既要为活着的儿子娶妻送彩礼,还要为死去的儿子配冥婚,只能四处借钱,家里一贫如洗。 那些有“刚需”但家境又特别困难的家庭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配不起冥婚的家庭,同样也给像胡青花家这样小康的家庭带来无尽的烦恼。万金买干骨给儿子办完冥婚,胡青花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但也带给她新的压力。此后,她每天都要到儿子的坟前巡视,担心“儿媳妇”被人挖走。此前曾有媒体报道,洪洞县当地在过去3年时间里被盗27具女尸。胡青花平时不看新闻,但她向《中国新闻周刊》强调,盗尸行为在当地非常猖獗,远超新闻中的报道。谁家的姑娘去世,如果没人看着,尸体一定会被盗走,近几年从来没有例外。围绕女孩尸骨的保卫战从她病危入院那一刻便已经开始。女方家属根本不信任医院里的人,必须24小时看着才能确保万一女孩离世,尸体不会莫名其妙就没有了。女孩一旦去世,家属便立刻把尸体接走,按照习俗应该是放到自家的田埂上。但猖獗的盗尸迫使家人将尸体放在屋子周围肉眼可见的地方。在与男方合葬前,一样需要24小时全程看护。好在不用几天,女孩便会被“许配”走。办完冥婚,轮到男方家属担心女孩的尸体。现在有的墓穴已不再用砖砌,而是先挖很深的坑,然后用水泥浇筑起来,非常坚固。光建这样一个坟,就又要花费数千元,男方亲属还要隔三差五过来巡视,非常累心。据当地人回忆,盗尸现象从她小时候就有了。那时候,有不少从外地来洪洞打工的人,有煤矿工也有木匠,他们家乡并没有冥婚的习俗。到了洪洞县之后,有一些人发现了“商机”。新年回家探亲之后,这些人便会背着一包包尸骨来到洪洞,卖给洪洞县有需求的人,这种交易叫做“买干骨”。对于这些尸骨的来历,洪洞县人也心知肚明,肯定是从家乡地里刨出来的。即便这样的尸骨卖不上价,但只要确定是女人的尸骨,还是有交易的。据专事冥婚的媒人透露,“干骨”的价格从几千元到数万元不等,以2016年的行情来看,比较完整的“干骨”价格在5万元左右。冥婚与托梦紧密相连,由此催生了另一项产业。一旦出现托梦的情况,当地人往往都会找到风水先生寻求“解梦”。在收取一定费用之后,风水先生会指点对方具体的应对措施。如果梦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或者近期一直走霉运,当地人会找风水先生求助。当地风水先生通常的解释是:“你家祖上有一座孤坟,先灵已经变成恶灵,需要配冥婚进行安抚。”出于对恶灵报复的恐惧,人们马上回家查阅家谱,如果在其中真的找到有未婚死亡的祖先,便会立刻为其操办冥婚,如果找不到这样的祖先,也会归于家谱不全等原因,仍为“无名”祖先配个冥婚。但这种出于恐惧或者功利目的而操办的冥婚并不需要太高的标准,人们对素未谋面的祖先不可能有多少感情,只要挑不出错来就行,这也是“干骨”价格不高的重要原因。父母为儿女配婚才是冥婚的“主流市场”。下决心为儿子办冥婚的人,绝不会因为钱而让儿子凑合。多等几年也要找个合适的。在村民们心中,配冥婚后只要撑过1年时间,儿女的灵魂就可以安息了。如果1年后万一发生不测怎么办?胡青花坚定地表示一定还会再配的,绝不会让儿子孤单。而且到了那时儿子不会再怪她,她可以“从容布置”。异化的民俗冥婚在当地如此盛行,年轻人虽然很少谈论,但他们对此并不反感,如果有亲戚朋友遭遇不幸,从情感上他们是支持冥婚的。多位年轻人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在他们眼中,冥婚和正常的婚姻没有区别,双方父母都会为儿女严格把关,只不过夫妻是在阴间生活而已。某位年轻女孩坦承,若她没有结婚便意外身亡,她也愿意让父母帮自己挑选一位般配的男孩作伴。但他们都坚决反对“买干骨”的行为,认为那只是买卖,不是婚姻。也有部分年轻人排斥冥婚。据介绍,近年来也出现了不少明确反对配冥婚的女孩,但她们死后毫无例外都被配了婚,“因为婚姻大事由不得她们。”冥婚媒人说。实际上,冥婚习俗本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父母对儿女婚姻的决定作用,哪怕儿女已经离世,父母依然可以做主为其操办婚姻。 2006年,当地曾经有一对年轻男女相爱,但女方家长嫌男方家境差,坚决反对两人在一起。被逼无奈下,男孩深夜骑摩托车将女孩从家中带走,在逃跑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两人都不治身亡。男方家属提出为两人配冥婚,女方家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但冥婚媒人竭力促成此事,她成功劝说男方家长将价格提高到8万元,又说服女方家长相信若女孩无法和心爱的人配冥婚,其灵魂会变成恶灵,为家族带来不幸,女方家长最终点头同意。就这样,一对恋人在活着的时候无法在一起,却在死后被允许结为夫妻。 冥婚现象并不是中国独有,它在世界各大文明圈中都存在或者曾经存在,也都有各自存在的理由。不过,在其他国家和地区都是死者与活人婚配,只有在中国大陆、香港地区、新加坡等中华文化圈内,才是死者和死者婚配。在古希腊,财产继承权是冥婚的根源。雅典城邦中,如果男子没有婚配便去世,便由关系最近的男性亲属代为保管财产,并为其配冥婚,女子之后所生的任何子女都算死者后代。由于女子没有财产继承权,只有当死者拥有男性后代时,其财产才会被交还由儿子保管。若男子死前有婚配,但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其女儿即便已经嫁人,也必须立刻离婚并嫁给与父亲关系最近的男性亲属,生育儿子后方才能够取回父亲的财产。在斯巴达城邦中,由于女子拥有财产继承权,所以不存在冥婚现象。在苏丹,姓氏的延续是冥婚盛行最重要的因素。与雅典城邦一样,家属为死者配冥婚,女子之后所生的子女都算死者后代。若死者只有女儿没有儿子,那么女儿就会以男性角色“娶妻”,妻子所生的男孩算死者的孙子,姓氏被保存下来。日本是冥婚文化最特殊的国家。直到上世纪30年代之前,除了是由死者与生者结合外,日本的冥婚习俗与中国大同小异。但战争导致日本男性大量死亡,未婚死亡的年轻女子数量根本无法满足需求,最终人们专门制作“新娘娃娃”和“新郎娃娃”,用这种身着传统和服、做工精致的娃娃代替活人与死者配婚。但以上这些国家的冥婚现象要么已经消亡,要么只存在于极个别地区且正在衰退。唯独在中国,冥婚现象反而随着经济发展愈发兴盛起来,并且出现了新的变化。最深刻的变化是,不再只有未婚配的男女才会办冥婚,已婚丧偶的男女现在也可以办,而且需求同样旺盛。在山西当地,女子丧夫后,有条件的基本都会改嫁,为了安抚亡夫的在天之灵,女子会主动为亡夫买“干骨”配婚。若男子丧偶,无论是否续娶,只要去世的女子仍处于适婚年龄,女方家属就会将遗体拉走配冥婚。这样一来,女人活着的时候其家人收过一回彩礼,死了之后还能再收一次冥婚彩礼。由此可见,一对夫妻死后未必能埋在一起。此外,年龄也不再局限于适婚青年。按照当地说法,孩子长到7岁便有了灵魂,于是当地有为10岁夭折的儿童配婚的。若孩子没到7岁便夭折,按照当地习俗,不仅不能埋入祖坟,连坟都不能有,只能扔到山里或者沟里。由于现在小孩也可以冥婚,便有人把小孩的尸体捡走谎称已经7岁卖“干骨”。这样一来,冥婚市场的“需求”被最大限度地释放,“供给”也在迅猛增长。与此同时,人们在精神方面的需求却在降低。比如延续血脉原本是配冥婚的重要目的,但过继子嗣的现象现在却很少见。此外,无论在世界其他国家,还是在中国旧社会,配冥婚从来都不是家属必然的选择。比如在雅典城邦和苏丹,如果男子死后没有财产,那么他根本就没有资格配冥婚,在中国旧社会配冥婚也只是有钱人家的选择。但到了现在,无论家庭财力是否承担得起,配冥婚已经成为每一个不幸家庭的必然选择,似乎若不配冥婚,便是不负责任的父母。虽然双方家长都尽量避免让商谈变得和谈生意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价格永远是最具决定性的因素。男方家长为此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而女方家长也落得个“用卖姑娘的钱娶媳妇”这样的恶名。政府已经开始采取行动。2016年3月22日,临汾市尧都区公安局发布通告,严厉打击因冥婚引发的盗窃、侮辱尸体、尸骨、骨灰犯罪活动。不仅是盗尸,买卖尸体和介绍买卖也被列为打击对象,相当于禁止“冥婚”。违禁者将以侮辱尸体罪论处,面临最高3年的有期徒刑。浙江师范大学教授、民俗学家陈华文认为,政府确实应该在规范市场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但强行禁止也会适得其反。据他介绍,在江浙部分地区,由于政府推动火葬,盗尸者便偷取骨灰配冥婚。“每一种习俗都会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无法强制取消,只能慢慢引导。”陈华文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 ●1你可能还会喜欢:自卑、焦虑、社交障碍?这套思维方式可以帮到你施一公:我的认知再次崩塌,世界可能根本不存在社会学了没泛社会兴趣社区理解社会 探索自我微信 ID: socialor合作请加微信:isocialor

10,全文一

【内容简介1】 这是一个关于友谊、爱情、信仰、行动、环保、食人和异类的故事。 现实的部分非常现实,不现实的部分非常诡异。 这是定柔第一次尝试写作“城市玄幻”:也就是说,这个故事主要发生在充满人迹的城市,妖类的活动非常有限。其实这主要是个现代爱情故事,只是加了一点玄幻的因素而已。与经典意义上的那种结构及地理完全虚构、非人类的比例大于人类的玄幻如《指环王》之类非常之不同。下面是俺吭哧出来的文案: 有谁会比狐狸更懂得浪漫? 玉觿,上古解结的工具。 媚珠,天狐至爱的凭证。 传说女人获得了媚珠便会爱上狐仙,修行了九百年的贺兰静霆却没有这个运气。 他爱了关皮皮八百年,爱过她的各种前世今生,从未成功。 这一次,他们再次相遇, 贺兰静霆会有好运吗? 【内容简介2】 如果把爱情还原成伊甸园的苹果,  你是愿意默默看着它凋落,  还是直面诱惑,去品尝它那醉人的滋味。  关皮皮平静地生活在偌大的C城,默默地工作,平静地爱人。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稳定、那么平凡,直到一个名叫贺兰静霆的人出现,她的命运轨迹开始发生微妙的偏离……  异于常人的贺兰白天看不见任何东西,晚上却视力极佳。他对古玉研究甚透,是嗜花型素食主义者,而且他还有半夜边听降E调小夜曲边晒月亮的习惯……与神秘甚至诡异的贺兰邂逅看似巧合,实际是个意想不到的阴谋——贺兰八卦纯阴,而皮皮八卦纯阳,如果贺兰在皮皮爱上他时吃掉她的肝脏,便能修得正道,变身“天狐”。贺兰在皮皮身上“种香”,并赠与“媚珠”,以便随时掌握她的行踪,但是当皮皮遭遇友情与爱情的背叛,心灰意冷之时,她与贺兰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皮皮与贺兰之间只有一再错过的无奈,这能追溯到皮皮的N个前世,她的悲惨命运一直禁锢在贺兰父亲的诅咒中,每一世的她都只能在死于非命前夕才可以接受贺兰的爱。然而生命的旅程从未结束,坎坷无数却不曾放弃的贺兰能否在这一世改变他与皮皮的宿命…… 【 作者简介】 施定柔:另名玄隐。著名网络作家。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东亚系博士研究生。  先后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 McMaster University英文系。   2005年施定柔开始在网上发文,陆续出版《迷侠记》、《迷行记》、《迷神记》。她的文字细腻洒脱,言情味道浓郁,作品风靡一时,其“三迷”系列更被读者亲切的称为“定柔三迷”!与著名作家沧月齐名。  “三迷”系列之后施定柔开始转型,开始致力于都市言情题材的写作。陆续著有《沥川往事》《结爱·异客逢欢》。 【编辑推荐】 以前总有人对我说,看《沥川》吧,那是定柔的代表作。现在我可以对她们说,去看《结爱》吧,那才是定柔的代表作。因为在那里面倾注了更多的心血,记录了那段只属于关皮皮的独家记忆。书上市会不会下雪?  下雪时,喝着咖啡,看着《结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I think 。              ——朵朵  畅销作家施定柔继《沥川往事》之后,倾心打造——  一段关于爱与信仰、泪与绝望,离奇与轮回的经典故事;  一部浪漫都市与超现实完美结合的言情力作!  彩虹堂大赛?全世爱?系列冠军,叫好叫座的都市典范。  延续《暮光之城》理智与情感的搏斗,灵魂与肉体的挣扎。  中国第一部浪漫都市与超现实结合的言情力作。它与《暮光之城》有很多共通的味道以及情感交汇的地方。也许因爱而爱很容易,但若是要他们放弃本性去爱人,每一天都在爱情与危险间摇荡,这样的感情怎不浓烈?  文章代入性极强,笔法纯熟生动,读者可借助施定柔的妙笔在魔幻世界里经历一次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爱情体验,但是这种体验又很真实,似乎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某个城市不断上演。  情节曲折,虐恋情深。搞笑的地方极致搞笑烘托气氛,凄凉绝美的地方极致言情催人泪下。   “皮皮,今天你得请客。”  “为什么?”  “今天我小学毕业。这是毕业文凭,要不要看?”  ----------------------  “对不起,我想,我们现在得谈谈赔偿的问题。”  “什么赔偿。”  “你当时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还记得你往哪儿吐的吗?”  “一只痰盂。”  贺兰静霆冷笑:“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因为它可以重复很多次。   也因为在很多人的心中,它能重复很多次。   1   好冷。   冬季没开始多久,关皮皮却觉得今天肯定是这一年最冷的一天了。昨夜一场大雪,据老一辈的人说是五十年难遇。因为C城的冬季多半没有雪的。如果有,也不长久,薄薄地下一层,第二天就化掉了。尽管如此,不少家长还是特地请了假,打算陪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到头来多半是白白兴奋一场。而今天的雪,却有半尺来厚,荧荧地泛着蓝光,踩上去一脚一个坑,还发出嘎嘎的响声,好象踩在泡沫板上。比起北方,这也不算得冷,C城人措手不及地从箱子里找围巾、找手套、找暖帽。关皮皮都找出来了,出门时还是忘了带手套。从她的家到地铁站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她只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冻得不行了。不得不折进一家早餐店要了杯热乎乎的豆浆捧在手里,喝下一大口,暖了暖肚子,才能继续向前。   这是一个忙碌的周一。碧空如洗,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路旁树枝的积雪被行人的足音震得簌簌下落。关皮皮看了看手表,七点半刚过。八点整的编前会,社长亲临,要作笔录,绝对不能迟到。   关皮皮走的是通向C城的主街。上班高峰期,道上车辆穿梭,行人拥挤。到了关键路口,几乎只能侧肩而行,像一群黑压压的企鹅。越过富宣百货,拐入一片住宅区,行人少些了,地铁站的标志也露出来了,关皮皮有些欣喜。地铁只用坐四站,出来就是报社大楼,都不用过街。   就在这时,迎面有人走过来,忽然站住,做出问路的样子。紧接着,关皮皮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有点像深山木蕨的味道。   “对不起,小姐。”   关皮皮正在埋头喝最后一口豆浆,冷不妨被人逼着止了步,差点呛着。   “呃——”   是个男人,声音很年轻,穿着件很薄的大衣,领子竖起来,灰色的围巾围住了大半张脸,戴着一个黑黑的墨镜。   “能帮个忙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有一种绵绵不绝的柔和,清越动听,好像调频立体声的晚间节目。   “什么事儿?”她问。   “我需要马上坐出租车,可是我看不见路。能帮我拦辆出租吗?”   盲人?   关皮皮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不像啊。说话的人比她高一个头,身量偏瘦,手中没有盲杖。   也许就是像她姨婆那样有严重的青光眼吧,关皮皮可不好意思细问。   “没问题。”她笑笑,“跟我来,路上滑,小心点。”   她反手过来,牵住了他的手。他戴着一双很薄的手套,几乎是丝质的。她觉得有些奇怪。这样寒冷的冬天,这种手套绝不可以御寒。而那人也觉察到她是赤着手来牵自己,忙把手套脱下来,也赤手去牵她。清冷冰凉的手指握上来,倒冻得她打了个寒战。关皮皮也不介意,带着他来到路边,伸手招车。   等了两分钟都没有看见空车,那人倒还镇定,不过拉着她的那只手却越拽越紧,有些紧张。关皮皮只得说:“现在是上班高峰,不是很容易招到出租。”   那人“嗯”了一声,忽然问了一个很怪的问题:“你怕狗吗?”   她摇头:“不怕。”   那人说:“我怕。”过了几秒钟,他不安地转过身,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又说:“如果有狗追我,你会保护我吗?”   关皮皮扭脸过去看他,想笑,又怕他听见。他的脸包在围巾里,看不见神情,话声里有期待之意。   “当然。”她说。   对面有辆空车看见了她们,正等绿灯打弯。关皮皮抬起胳膊打算看表,突然听到一声狗吠。   回头一看,不远处,一条巨大的狼狗向他们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跑得几乎和狗一样快,一边跑一边叫:“Joy! Joy!”   这条街因为靠近一个公园,溜狗的人很多。关皮皮曾在宠物店里打过工,知道这种德国狼犬品质超群:顽强、自信,并不容易激动,相反,大多数时候比较冷漠。   而这只狼狗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冲过来,面目狰狞,不像狗,倒像是一匹发现猎物的饿狼。   关皮皮只觉胳膊一紧,身边的人全身僵硬,摆出抵抗的姿势。手掌不自觉地一拧,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捏断了。   关皮皮一向不怕狗,而且,她知道训练有素的德国狼犬是非常有纪律的。主人不发话,不会随意攻击。路上的行人不少,街对面的行人更多。她认为自己和那个男人都不是狼犬的目标。   可是,眼看着那只狗准确无误地向她们奔来,她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眼疾手快地拉着那人向出租车跑去。汽车刚到,还没停稳,关皮皮就冲过去飞速地打开后门,将那人推进车里,自己也紧接着钻进车内。正要关上车门,那狗也追到了,猛窜入后座,前腿搭在关皮皮的肩上,隔着她向里面那人狂吠。   “开车!快开车!”她对着司机叫道。   “车上有狗怎么开呀!”司机也是一肚子的气。   那狗有半人多高,关皮皮只好高高举起自己的双肩包顶住狼狗的头,不让它从自己的身边爬过去,伤到那位盲人男士。可是,等她回头一看,又不禁气恼。一百来斤的大狗压在自己身上,那人也不来帮忙。自个儿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好像上面有花。   “喂,帮帮忙好不?”   那人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没听见,继续看着手指头,神情肃穆,毫不理睬。   所幸这时狗的主人已经追到了。将狗琏猛力一拉,那狗不由得倒退了两尺,关皮皮赶紧关上车门。   司机一踩油门,在狗主人一叠声的道歉声中飞快离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关皮皮也在自己身上嗅到了一股狗的气味,雪白的羽绒服上有几只狗的爪印。   “没伤着你吧?”恢复了镇定,那人问道。   “没有。”她仍在吁吁地喘气。   “你去哪里?我让司机先生送你。”   “青年路107号,C城晚报社。”她看表,八点差五分。糟糕,肯定迟到了。   男人转身过来,墨镜倒映着窗外的雪光:“刚才的事,多谢。”   “不客气。”   “小姐怎么称呼?”   “路人甲。”   男人的脸仍然包在围巾中,不过,他好像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来找我。”   她接过来,看了看,忍不住微笑。   上面只印着一个电话号码,剩下的是几行凸出的小点,盲文。可能是姓名和地址。   “哦,好的。”她随口应了一声。   一路无话。关皮皮在想自己的好友田欣能不能给她买到NK演唱会的六折票。车很快就到了。   关皮皮下了车。那人一直茫然地看着前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很礼貌地侧身过来,很郑重地对她说:“再见,谢谢你救了我。”   关皮皮一笑,“救”这个词太严重了。她原本有些愤懑这人不肯帮忙。转念一想,他本来怕狗才来求的自己,当时唯恐不能离狗远一点,还要帮她抵御,未免太为难了。何况他也给了自己一个当大侠的机会,就不再抱怨了。   “小事。下次出门记得带点防身的东西。”   “一定。”那人答应了,又问:“那你,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关皮皮摇头:“没有。”   进入报社大门时,关皮皮的手里还捏着装豆浆的纸杯。她早想扔掉,只是没有找到垃圾桶。路过一个垃圾桶,她便将纸杯连同那张名片一起扔进了垃圾箱。   接着,她连羽绒服都没有脱,就以第一速度冲向三楼会议室。迎面碰到站在门口的张主任。脸上一片阴寒:   “关皮皮,你迟到了。”   2   关皮皮觉得张主任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昨天下班时他就反复叮嘱皮皮要准时到会,结果还是明知故犯。皮皮觉得很理亏,迅速从包里掏出了录音笔和记事本,对主任报歉地点了个头,飞身闪入会议室。   每一个人都在抽烟。   巨大的空调放着暖气,暖气和烟气搅在一起,皮皮就好像坐在烟囱里。   会议刚刚开始。社长说了这个月的重点报道,各部门汇报了重点选题和新辟栏目,广告部汇报了收支情况。   “上周C大有位学生因家庭冲突一怒之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我们打算派记者做个大学生心理压力的调查。此外,为了参加年底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新闻’评选,我们草拟了五个弘扬传统文化的专题和专访,正在讨论中。”政文部主任谢煌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漠无表情地说。   沉吟片刻,社长说道:“心理压力调查先缓一缓,看看司法机关的结论再说。如果是精神病,就是偶然事件,一切免谈。或者你就做心理压力的调查,不要提这件事。文化好新闻的选项题要快点定,这周末争取报上来。”   “好的。”   社长将目光移到工交部。   主任方南辉马上说:“V3铁路快要竣工了,做跟踪报道的记者吃睡都在大山里,比较辛苦。社里能否考虑给个特别补助?还有,小卫怀孕三个月,吐得很厉害,山区条件太差,依我看,还是把她调回政文部吧。”   社长点头:“补助没问题,不过份额得和副社长们先商量一下。小卫的事儿马上办,你今天就可以通知她回城。”   “她今天有孕检,已经回来了。”   “那就通知她不必回工地了。”   ……   例会特别长。每张口都在不停地说话,同时无休无止地吐着烟雾。   皮皮一面录音,一面速记,头昏脑胀地等待会议结束。   两个半小时之后,社长终于说:“今天就到这里。小关,你去弄个会议记录,打成简报发到各部吧。”   关皮皮满口答应,胸中猛然一阵烦恶,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嘴直奔了厕所。   C城上个月流行过一阵甲肝,据说是从早点摊子开始的。C城人都有在外面吃早饭的习惯。虽然都是一次性的碗筷,甲肝还是流行开了。关皮皮怀疑自己早上吃了从外面买来的肉包子,不干净。又怀疑那杯豆浆有问题。总之,她这一吐就没停住,一直吐到眼冒金星、脸皮发绿,才捂着肚子,扶着墙,一步一挨地蹭回总编办。   却不料在办公室的门口迎面碰上了她的顶头上司,总编室主任杜文光。   “怎么?不舒服吗?”总编主任是管记者的。记者皆桀骜不驯,只有比他们更桀骜才镇得住。所以杜文光素日的作派便是沉着冷峻,不苟言笑。被不苟言笑的人这么问了一句,皮皮顿觉受宠若惊:“没事,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主任的口气更加关切了:“那快回家休息,我叫办公室派个车送你。”   “不不不,真的没事儿。社长要弄份会议纪要,弄好了我再请假吧。”   见她态度坚决,杜文光没有多说,点点头:“好吧,不行的话明天再交。要不你先写个草稿,我让小计修改一下发出去。”   小计也是总编办的秘书,做事是出了名的不靠谱,因为有后台,也弄不走。不然,总编室不大,何至于要两个秘书呢。   皮皮坚定地摇头:“小计今天也挺忙的,要整理档案。还是我来吧,不行再请她帮忙。”   强忍着胃里的阵阵痉挛,皮皮硬着头皮写纪要。一直到写完草稿,症状也没减轻,只是胃里的东西早已吐光了,所以也吐不出来。皮皮觉得,再挺下去就要壮烈牺牲了,便将草稿托给小计修改。自己拿着一把塑料袋,不好意思麻烦公家派车,也舍不得坐出租,出了大门直奔地铁车站。   与此同时,手机忽然响了。   “嗨,皮皮。”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声音,线路沙沙作响,还有似是而非的回声。可是,陶家麟的声音,怎么变她都听得出来。   “家麟。”皮皮虚弱地答应着。   “书买了吗?”   “买了呀。”   “下班时候能顺便送过来吗?我急着要用。”   “好的。”皮皮本想告诉他自己今天不舒服。转念一想,也许只是暂时的,到了下午就好了,那就还是去一趟吧。难得家麟求她办回事,在皮皮的记忆里还没有几次呢。   “几点来?我在寝室里等着你。”   “大概五点半。”   “行,等会儿见。”   “好——”皮皮还想说点话,那边已经挂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通话都这么短,连句寒暄都没有。   也许就是太熟悉了吧。熟悉到一个眉头、一道眼色都已心领神会。   这就是皮皮与家麟,从小是邻居,幼儿园里就认识,小学、中学共一个班。高中分了文理科,也是在一个学校。   从小到大都用同一个邮政编码。   唯一不同的是,进了高中之后,皮皮的成绩直线下降,而家麟则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加上又高又帅,还是篮球队长,成了无数女生心仪的偶像。   可是皮皮并不觉得家麟有多好看。至少到不了同学们说的“酷毙”或者“帅呆”的地步。因为皮皮见过流鼻涕的家麟,见过换乳牙说话漏风的家麟,见过发黄疸住院的家麟。且不说抽条时期的家麟四肢细长、头大如斗,远看上去既像大蘑菇又像火星人。后来家麟的唇上又多了一层细黑的茸毛,说话喉节在脖间上下滚动,皮皮好一阵子不习惯,都不敢往他脸上看。   当然啦,从小一起上过幼儿园的人自然会比旁人亲近些。   高一的一天,吃了午饭的家麟突然出现皮皮的座位旁,小声提出要去逛商店。   “买什么?”皮皮吓了一跳。因为一般来说,班上的男生从来不主动找女生说话的。特别是像家麟这样的。年级第一,高高在上,就得拽着。   “买衣服。”   他们约好在校门口碰头。躲过几道狐疑的目光,皮皮跟着家麟出了东门。右边就是服装市场,长长一条街,满是从乡下赶来进货的商人。   家麟问:“你穿几号的裤子?”   “给我……买裤子?”   “嗯。”   “为,为什么?”皮皮脸红了,结巴了。   “嗯——”家麟一连嗯了几声,没说话。只对着衣店的老板说:“我要这条,黑的,对,给她穿。老板您是裁缝吧,多少号您肯定知道。”   那时皮皮和家麟都穿浅灰色的校服。校服通常是一人两套。可是皮皮家穷,只买了一套,几乎是天天穿的。好在那是春装的式样,里面还要穿个圆领衫,勤洗勤换也不是特别脏。   两人都不擅长砍价,交钱的时候见老板的嘴角微微上扬,皮皮觉得家麟定是吃亏了。   路过道旁的公厕,家麟把裤子塞给她:“去试一试,看合不合适。”   那个女厕不太干净,皮皮不愿意,别扭地说:“非要现在试吗?”   家麟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趾:“嗯。现在试比较好。”   皮皮进去了,脱下裤子才知道,虽然买了超长带护翼的卫生巾,裤子还是被浸湿了一大片,红红的一团,特别显眼。刚才在食堂打饭,排那么长的队,想必是人人都看见了。   真是糗到家了。   红着脸换了衣服出来,见家麟还在门外等着她,皮皮连忙掏出两块钱,拉着他往冷饮店里走:“我请你吃冰棒。”   家麟很大方的接受了。等到皮皮要给自己买一根时,家麟拦住了她,对冷饮店的人说:“你有热的果珍吗?”   ——这是皮皮最喜欢回忆的往事之一。一闭眼,家麟低头看脚趾头的样子便从脑海里钻出来。   吃了止吐药,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皮皮觉得好多了。惦记着那份未完成的纪要,她拎着包,不顾奶奶的劝阻,坐地铁回到报社。   她在电梯里遇到了小卫,也就是政文部的女记者卫青檀。   “啊,青檀姐,你回来了?”   “感谢组织的关怀,我调回政文部了。皮皮,我找你帮忙,你能来我的办公室坐一下吗?”   除了羡慕记者这门职业,皮皮还羡慕记者们的生活方式:不用坐班。皮皮觉得当记者真是再理想不过的工作了。她天生好奇,又喜欢故事,可是并不是有了好奇心你就可以听到有趣的故事,人家不会轻易讲给你,除非你是记者。   “好啊!”   卫青檀身高一米七九,块头很大,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她是打蓝球的。不过,一向健康的卫青檀怀孕了,脸也成了绿的,但她精神很好:“皮皮,这个送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皮皮打开一看,是一个漂亮的绿松石手镯。   “唉……这个,怎么好意思呢?很贵重吧?”虽说记者群里就数青檀和皮皮的关系最好,但青檀总在外面跑,打交道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也没有亲近到互送礼物的份上。   “当然是免费得的。我有好几个呢。记不记得上次我写了一个报道,说有个绿松石加工厂,附近有个上好的宝石矿,却没有能力加工?”   “记得呀。”   “省里挺重视那篇报道的,给那个厂拨了几百万的贷款呢。”   “哦,贿赂啊?”皮皮笑着说。   “临走时送的纪念品。原产地的东西都不贵,到了珠宝商那里就翻倍了。”   “有事找我?”   “不是说你想当记者吗?”   “是啊!”皮皮嗅到苗头,顿时兴奋了。   “是这样。最近中央不是要弘扬传统文化吗?我有个采访对象,准备做个专版。可是这人很神秘,听说从来不见记者,也拒绝任何采访。我有朋友在其它报社也打过他的主意,全都吃了闭门羹。”   “能不能先做个外围采访?比如采访他的同事、同学、朋友、家属什么的。”皮皮想起了上周的新闻课作业,很高兴自己能说出几个专业词汇。   “外围采访我已经做了一些。”卫青檀从桌上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薄薄的几张纸,还有一卷录音带,“他的资料很少。”   “为什么?”皮皮问道,“他是钱钟书啊?” 据她所知,名人的资料一向很多,八卦的,绯闻的,到网上一Google,粉丝团里都能惊爆出一些内幕。   “他倒不是钱钟书,不过他的老师宋屺在文物界的地位和钱钟书一样,被称为‘玉学泰斗’。宋屺去世之后,这个人被认为是玉器界崛起的新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话和宋屺一样有权威。”   文物?玉器?——这和皮皮的知识很不搭界啊。   “他叫贺兰静霆。古玉专家、鉴赏家、收藏家。这人深居简出,只有一个头衔:C城博物馆资深顾问。”   皮皮笑道:“C城博物馆?C城博物馆不是就在这附近吗?我假装去参观,可以冷不防拍他一张照片。”   “皮皮,未经本人同意而刊登照片,那是违法行为。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有个很红火的C市商报?只因为登了贺兰静霆的一张侧影,就被他告到法庭。他请来全国最好的律师,上纲上线,究追猛打,将那报纸罚得一塌糊涂,差点倒闭了。”   这年头穷人哪敢惹关司?皮皮吐了吐舌头:“这样的人,你还敢采访啊?不怕惹麻烦啊?”   “所以我让你去啊。一来你的目标小,可以混迹人群,对他偷偷地观察;二来,你可以先设法软化他,软化得差不多了,我再出动。怎么样?我最近孕期反应特严重,天天吐,实在不能跑了。这篇报道我们联合署名,认真写,然后去参加今年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新闻’竞赛,如果得了奖,你就可以向社长磨叽,让他把你调到周末版,或者娱乐版,这样你不就当上记者了?”   皮皮很激动地说:“真的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我真的可以转成记者?”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皮皮是新闻单位的秘书,虽也沾着“新闻”两个字,工作性质与待遇都与记者相差甚远。   “怎么不行?又不是没先例。何况,你现在不是也在修新闻专业的本科吗?学历资历都有了,当然可以转啦。那,你拿着我的相机,看好了,这是尼康的专业相机,镜头都是上万块钱的,你可得保管好了。我去找杜文光,让他给你开个实习记者证。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你在业余时间给我帮帮忙,他肯定会答应的。你干是不干?如果不干我只好找小计了。”   “干!干!”   “行,你先看看资料吧。我知道的全在那儿了。对不起,你是不是用了香水?我得去吐了……妈呀,都三个月了,还是天天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卫青檀捂着口,往门外冲去。   3   人生在世,想不留下什么资料,太难了。   在皮皮生活的国度里,一个人的档案记录是从小学开始的。档案里会有升学考试的成绩,会有老师和学校的鉴定,会有文凭的证明、奖励证书、体检表格、入团入党的申请,以及转移组织关系的纪录。如果你不幸犯了严重的错误,页码则会翻倍:会有事由和诉状,会有证人口供,会有单位或法院的结论、处理意见、本人的申诉、检查,等等,等等。   所以关皮皮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擅长写调查报告的卫青檀竟然弄不到一份关于贺兰静霆的像样资料。   文件夹里只有几份从过期报纸和考古杂志上复印下来采访,关于宋屺的。只有一次专访谈到了贺兰静霆,看前后文的暗示,还是因为那年贺兰静霆成功地识别出一批即将当作仿制品出境的国家一级文物,成为当年文物界的头条新闻。可贺兰静霆固执地拒绝采访,为了给新闻界一个交待,宋屺才破例多提了他几句。   正是这多提的几句,给了皮皮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贺兰静霆从小跟着宋屺生活在琉璃厂,后来又跟他进了故宫博物院,帮他整理玉器,最后又跟着他住进北大,名为弟子实为养子。被国家表彰为“人民鉴赏家”的宋屺竟是个虔诚的居士,终身未婚,只收过两个学生。大弟子早年车祸故去,二弟子倒是学业有成,可是分配工作不到一年,却因“作风问题”被退了回来。那个年代,作风问题是大事儿。于是,二弟子背着处分被分配到一个穷乡僻壤的中学教书,从此默默无闻直至郁郁而终。此事虽与宋屺无关,宋屺却受了刺激,固执地认为弟子不教师之过也,愧为人师,发誓从此不再收任何学生。贺兰静霆便成了他唯一的衣钵传人。   看完所有的资料后,皮皮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兰静霆的资料那么少。   他没有上过学,一天也没有。   C城并不很大,C城博物馆也并不那么有名,专业背景如此显赫的贺兰静霆却悄悄地选择了在这里定居,是韬晦之计吗?   关皮皮灵机一动,拨了一个电话。   那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皮皮呀。”   “佩佩,”难得天下第一忙的张小姐有空,皮皮赶紧长话短说,“你认得市博物馆的人吗?”   “等等,好像认得一个,我给你查查看。”不过五秒钟,佩佩报了一个号码,“你找他吧,就说是我叫你来的。他在保安室,叫冯新华。”   “嗯嗯,记下了,谢谢。”   “没时间聊天,我正在采访。再见。”   “哎——”   那边的人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皮皮拔通了那个号码,是手机。   “喂,哪位?”   皮皮报了佩佩的名字,那人口气明显热情了:“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您认识贺兰静霆先生吗?”   “认识,不过不熟。他是顾问,白天很少来上班。”   “他通常是什么时候在博物馆?”   “晚上七点之后。”   “怎么,你们这里还有夜班啊?”   “嗯,博物馆的很多藏品白天都在展览,想做研究就只好晚上来咯。这里好些研究员都是晚上上班的。”   “能介绍我和他认识吗?”   “您是新闻单位的吧?”那人果然敏感。   “C城晚报。”   “没戏,他从不接待记者。”   “冯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皮皮嗲声了。这一招她是从卫青檀那里学来的。别看卫青檀人高马大,声如宏钟,发起嗲来照样能腻死人。   那人沉吟片刻,说:“这样吧,今晚七点半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你自己想办法认识他吧。千万别说是报社的,说了绝对没戏了。”   “好的好的!谢谢大哥!”   放下电话,皮皮把上午堆积下来的例行工作赶紧做完,下了班,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箱八宝粥,扛着它气喘吁吁地坐地铁、转公汽、坐轮渡、再转公汽,来到陶家麟的寝室。在全体男生愕然的目光中,皮皮像码头工人一样将八宝粥从肩上御下来,掏出书放到桌上,挥汗四顾,对着微微发窘的家麟灿然一笑:   “家麟,书在这儿,我有事,得马上走了。”   “吃了饭再走吧,什么事那么急?”   “我有采访任务。可能已经晚了,得七点半以前赶到博物馆。”皮皮把这话说得很响亮,故意让全寝室的男生都听见。私下里,她总觉得像家麟那样家世好、学业优秀的男生作了她这个走读大专女生的男朋友,有点亏了。在外人眼里,她再怎么努力也是个T湖大学的,跟C城大学不般配。岂知宿舍里的男生根本不在乎这个,大家都在抢着喝八宝粥。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家麟问,拾起桌上的自行车钥匙,“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不用,你好好学习,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皮皮连连摆手,急匆匆地要走。   家麟还是执意送皮皮上了汽车。   两人在车站里等了十分钟,家麟忽然问:“皮皮,为什么每次你来,都走得那么急?”   “呃——”   皮皮哑然了。   这大约是第N次找借口逃离C大了。总之,每次一到校门口,看见那个球状的巨型石雕,再看着上面几个隶书大字:“团结、进取、严谨、求实”,森森然就有了恐惧感。好像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好像这里不欢迎她。还有,和家麟熟识的人总是问她是哪个系的,她总得解释,她不是C大的,是T大的。然后她就尽量不提T大。著名的野鸡大学嘛,谁提谁耻辱。   皮皮觉得自己比较惨:她毕业于C城一中,排名第一的省重点。可是她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成绩差。到了T湖大学,她成绩好了,又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T湖大学太差。毕业到了人人羡慕的C城晚报,还骄傲不起来,因为她不是记者,只是行政人员。   总之,她到哪里都没做过正牌。正牌是什么感觉,她一次也没体会过。   这种怨念家麟是不会理解的。   就像她和家麟的人生,开始都是一样的,渐渐就千差万别了。   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皮皮家与家麟家同住一个宿舍楼、门对门,住房面积与家庭收入几乎完全相等。皮皮爸是优秀工人、先进工作者。皮皮妈在幼儿园里当保育员。家麟爸在是厂里的技术员,妈妈是出纳。   后来,家麟的父母因为都有大学文凭,渐渐升职。爸爸变成了厂长,妈妈跳槽进了审计局,不几年功夫,就被提拔成处长。他们搬到与皮皮家一街之隔的“干部楼”里。住房面积顿时比他们大了四倍。皮皮家还在用蹲坑和淋浴的时候,家麟的家里已经开始用抽水马桶和浴缸了。皮皮和奶奶同睡一张破旧的棚子床;家麟则有自己专门的房间,睡席梦思,床单被套每周换两次。再往后,家麟爸调到工业厅当厅长;皮皮爸却下了岗,不得不每天四点半钟起床,扛着一个大包,徒步到两站路外的一条街上抢位置摆地摊卖杂志和盗版书。卖的杂志都不敢拿回来给皮皮看。   可是,两家的交情还是很好。逢年过节,陶家会打发家麟过来给“关叔叔”拜年、送年货。关家也会打发皮皮送一大篮子肉丸子、卤牛肉和豆瓣酱回去。家麟的全家都爱吃关奶奶亲手做的豆瓣酱,年复一年,乐此不疲。有一年家麟爸去俄罗斯考察三个月,知道那里除了鱼罐头和土豆就没什么可吃的了,还特地来央求关奶奶做一瓶豆瓣酱带去。关奶奶因此便一门心思地想用自己的豆瓣酱为皮皮开路,将她送到家麟家做媳妇。皮皮高中一毕业,奶奶就成日地在她耳边唠叨:“家麟这孩子多好啊。性情好,又知礼,能善待女孩子。皮皮呀,你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以后可有享不完福哪!”   皮皮当然喜欢家麟。十几年中,她只和家麟伴过几次嘴,连一场像样的架都没吵过。她们之间没有起伏、没有眼泪、没有分离、没有守候、没有痴迷、也没有激情——一切都是淡淡的。   可是,皮皮觉得,她与家麟的恋爱从三岁合伙偷饼干时就开始了。每次过家家他们都是夫妻。十岁的时候他们甚至讨论过要生几个小孩、看完《射雕》他们又认定在水里淹死是最美的死法。家麟还向皮皮保证,虽然他动不动就挨妈妈的打,这辈子他绝不碰皮皮和他们的孩子一个手指。   四岁时的一天,家麟第一次把皮皮弄哭了。   原来过年的时候他收到很多压岁钱,便向皮皮炫耀。皮皮一分钱也没有,就哭了。为了安慰她,家麟只好把自己的压岁钱交给她。   他还保证以后把每年的压岁钱都交给她。   说话算话,压岁钱一直交到皮皮二十一岁。皮皮不要家麟还不乐意,硬要她拿着,说这是传统。   皮皮憎恨考试。尤其憎恨高考。   因为高考终于将他们分开了。   家麟以本校最高分进了C城大学国际贸易系。一向被认为是考不上大学的皮皮也考出了高于自己估计的成绩,够上三类本科。可是,那年头想上大学的人挤破脑袋了。在C城这个中学密集、竞争激烈的城市里,卡在线上的人多了去了,分数够了,进不进得了大学就全要靠关系。用本地的话说,要找人“递条子”。   皮皮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焦虑的一个夏天。   为了能递上条子,父母把所有的亲戚、亲戚的朋友、三姑六婆、七爷八舅的门路都找过了。全家砸锅卖铁地买礼物,一家一家地求,一家一家地送——也就是些水果和烟酒,不名贵,人家也不当回事,点了头,都说不能保证。忙碌了一整个夏天,爸妈的脸全都黑瘦了,一条路也没走通,一张条子也没递到。皮皮的档案还是被三类大学踢了出来,进了专科。早知如此,何必忙碌?皮皮的成绩远高于专科,这回皮皮爸死活也不答应让皮皮读她喜欢的新闻系,逼着她选了看似更实惠、更好找工作的行政管理。皮皮于是进了T湖大学。   T湖大学与C城大学,一个是人人皆知的“野鸡大学”,一个是全国著名的重点大学;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一趟车坐下来,要两个半小时。知道录取消息的那天晚上,皮皮独自伤心了一夜,知道自己和家麟不会像以前那样天天见面了。   开学那天,皮皮报完道,提着行李没精打采地往寝室的方向走。走着走着,面前一道阴影。她的肩膀忽然一轻,有人替她提起了双肩包。   抬头一看,是家麟。   皮皮呆住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秋季,梧桐树上蝉声咶噪。热气一波一波的散发着。家麟背着光站在她面前,一手插着短裤的荷包,一手拎着沉重无比的双肩包。修长的身影带给她一阵短暂的清凉。   见皮皮半天不说话,家麟“嗨”了一声,说:“皮皮,上次那个故事,你还没讲完哪。”   那一刻,家麟真是帅呆了。   4   皮皮一次也没去过C城博物馆,虽然她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里长大,倒是上学时候天天路过它。也不知道是什么派的设计风格,整个博物馆看上去就像一具棺材,狭长的方形,死气沉沉的银灰色。报纸上说,博物馆曾经过数次翻修,里面的装饰和设施都极其考究,成了C城主要的对外窗口和文化标志。   可是,小时候,皮皮的爸妈却宁肯带她去公园也不去博物馆。还吓唬她说,博物馆里什么也没有,就有几具古代的棺材。后来他们又坦白说不去博物馆的主要原因是那里厕所不好。清一色的坐式马桶,很不习惯。   他们说得不错。   C城博物馆引以为傲的藏品正是战国墓葬和汉代古尸。此外,还有丰富的青铜器和玉器。   天已经完全黑了。轻雪无声,悄悄洒落。皮皮从汽车上下来,狠狠地用围巾将脖子又绕了一圈,看了看手表,八点整。冯新华正在门口的保安值班室里等她。   进了大门,迎面扑来一团暖气,一看旁边的温度计,二十六度。皮皮顿时觉得热了,赶紧脱下围巾和大衣。   不知是为了创收还是为了活跃地方文化,博物馆在晚间开了很多少儿学习班:美术班、陶艺班、书法班、朗诵班、围棋班等等、等等,各种层次的都有。孩子们从另一道门出入,嘻嘻哈哈、人来人往,加上一旁等候着的家长,十分热闹。   越过这道门便是博物管的行政区和库区。幽长的走廊顿时安静下来,淡黄的灯光洒在铮亮的地板上,足音跫跫,带着回声。在路上,冯新华介绍说:   “我们正在走向博物馆的库区。我是保安,希望你以人品担保你不会乱碰馆内的东西。”他指了指路边摆放的一尊佛像说:“别看它没放在展厅里,这个东西是宋代的。”   那是一个残破的头像,鼻子已经不见了,蓦然摆放在红木支架上,有股罕见的沧桑。   “想当年,红卫兵真是干了不少的坏事呢。”冯新华说道。   走廊上有几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明亮的灯光从里面射出来。冯新华说得不错,这里果然有夜间上班的研究人员。   过了一会儿,冯新华忽然站住,说道:“我已经替你打听过了。最近A省博物馆和我们交换展出一批藏品,是明清时期的玉器。贺兰先生这一周都在库房里做研究。——库房马上就到了,进去之后和他怎么说,想好了吗?”   “嗯……我就说我是您的表妹,对古玉非常感兴趣,想请教他几个关于古玉方面的问题。行不?”   “嗯,这个主意不错。”   皮皮接下来的打算是,她以T湖大学中文系学生会的名义邀请贺兰静霆去作一个古玉知识的讲座。由于博物馆与地方文化教育部门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一般不拒绝学校方面来的邀请。讲座结束之后,她会趁机对贺兰静霆说校报想对做一个简单的采访。校报发行量只有几百份,相信贺兰静霆不会介意。至于这个采访会不会“不慎”被外报转载,那就不好说了。   经过几道烦琐的安全检查,冯新华带着皮皮进了库房。   隔着一排巨大的收藏柜,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人影,低声说:“他就在那里,去吧。”   不知为什么,皮皮突然有点紧张。她没有马上移步,而是躲在柜子后面观察了一下。   从背影上看,贺兰静霆是个年轻人。外面那么冷,他只穿着件质料很薄的亚麻衬衫,露出白皙的皮肤。个子有点瘦,却不纤弱。他比皮皮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干净,好像一块被人摩挲多年的羊脂白玉那样一尘不染。   库房由一组一组的藏柜组成的。空间很大,当中空出一大块地方,摆着古式的方桌和圈椅。四周散放着几组式样典雅、做工考究的螭纹沙发。贺兰静霆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手拿铅笔,对着红木茶几上的一只雕花玉杯,在素描本上轻轻地勾勒着。茶几上除了玉杯,还放着一只小号放大镜和一只雪茄烟大小的聚光电筒。   蓦然间,皮皮又闻到了早上那股深山木蕨的气味。她怔了怔,发现贺兰静霆的脊背忽地一凛,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墨镜戴在眼上,转过身来,看着皮皮。   不等他开口,皮皮赶紧说:   “晚上好,贺兰先生。今天的雪真大啊!是不?只怕是这里百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您。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学生,您的仰慕者,对古玉非常着迷。”   话说得太急,皮皮只觉唇干舌燥,不禁看了看贺兰静霆的反应。   贺兰静霆毫无反应。   关皮皮暗暗地想,如果这人摘掉墨镜,一定很好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诡异而阴骘,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半是挖苦,半是嘲弄。   她觉得,她很难把这个人与本年度的“文化十大好新闻”联系起来。至少从采访的角度来说,难度系数成几何状攀升,且不说这人究竟值不值得采访。   可是,皮皮的梦想不能这么快就破碎了!   她双眸一转,俯身去看那只玉杯:“啊!这只玉杯真精致!是汉代的吗?瞧这图案,是云雷纹吧?有这样手柄的玉杯真不多见呢!猛然一看,倒像是爱尔兰的啤酒杯。贺兰先生,我 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现在有点晚,不是很打扰吧?您能给我详细地解释一下什么是新山玉,什么是老山玉吗?还有,怎么确定一件玉器是古董而不是赝品?哦——您这放大镜真小巧,多少倍的?可以收缩吗?”   虽是热热闹闹的一顿开场白,皮皮却被自己拙劣的演技吓到了,有点怀疑是否真的能当好一个记者。   贺兰静霆半天不发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你是——”   “我叫关皮皮,T湖大学毕业生。”她热情地和他握手,“认识您很高兴,请多多关照!”   他们的手刚刚握上,关皮皮猛觉一阵恶心,见旁边正好有只痰盂,便对着那只痰盂呕吐起来。一面吐,一面道歉:“对不起,我想我是吃坏了东西……”   贺兰静霆默默地看着她吐完,二话不说,忽然快步将她拽出库房,一直拽到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递给她一杯水。   “……最近胃有点不舒服。”关皮皮的脸都吐白了,为了完成任务,对着贺兰静霆强笑。   “现在好些了?”他不笑,不为所动。   “好,好些了。”   “你一年挣多少工资?”   “呃?工资?”   “我们得谈谈赔偿的问题。”   “赔偿?”关皮皮莫名其妙,“什么赔偿?”   “你刚才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吐哪儿了?”   “一只痰盂。”   “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贺兰静霆冷笑,“你知道人的胃液对青铜器的腐蚀力吗?”   “哦……”皮皮机零零地打了一个冷颤。可是她还是觉得反胃,便又低下头来,四处寻找痰盂。果然又从桌旁的地上找到一个,正要吐,见那痰盂是镂花的,底座闪闪发光,两端还刻着两条龙,好像是纯金的,便生生将反胃的东西又咽了回去:“……请问,这个痰盂是什么年代的?”   “唐代的。”   “这……这个呢?”她指着一个青瓷花瓶。   “元代的。”   然后她看见办公桌上有个大碗,大约是洗笔用的,形式朴素,估计不贵,便一把抱在手中。不料一秒之内,那碗又被贺兰静霆夺了回去:“别动这个,这也是唐代的。”   皮皮真的急了,跺跺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对他叫道:“贺兰先生!我要吐了。您得找个东西让我吐!”   贺兰静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吐在地上?”   5   在光洁铮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呕吐,是件令人羞愧的事。   皮皮只得跑出去,到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吐到最后,两腿发软,竟连站起来都困难了。歇息片刻,她扶墙而出,发现贺兰静霆在门外等着她。   然后,他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她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还能不能走?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我在流血吗?”她的头一直垂着,很痛,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   他将她打横抱起,穿过一道悬着编钟的长廊,从紧急出口下了楼。   皮皮仰头向天,看见楼梯口外有个宣传栏。很明亮的灯光射上玻璃板上。   里面写着:   “C城博物馆本年度先进工作者……”   她看见了贺兰静霆的名字。   皮皮的心里立即跳出若干新华体主题词:乐于助人、加班加点、兢兢业业、又红又专……   见他衣着朴素,她本来还想说“勤俭节约”,贺兰静霆抱着她走向停车场,打开一辆车的后门,将她塞了进去。   她把“勤俭节约”四个字从脑子里删掉了。   汽车在夜间无声地行驶。   皮皮在后座躺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坐起来,看了看车外,忽然一惊,问道:“你不是去医院?”   汽车正向城外行驶。   “不是。”贺兰静霆淡淡地回答。   “那你去哪里?”   “我家。”   “你家?为什么要去你家?”   “你不是要采访我吗?”   “我……我……”皮皮狡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采访你?”   “撒谎是一种能力,需要练习。”   读过访狼手册的人都知道陌生男人的家绝对去不得,可是,鉴于自己写了三年多的思想汇报都没被党组织接纳,皮皮认为,陌生男人和陌生的先进工作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过了一会儿,皮皮忽然问:“既然你的睛睛看不见,你靠什么开车?”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眼睛看不见?”   “早上的时候。”   “早上?早上我没见过你。”   “贺兰先生,虽然你可能是训练有素,撒谎还是撒谎。”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继而无声无息地笑了,“是的,我有日盲症。白天看不见,晚上看得见。”   嗯——皮皮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她觉得一个人如果白天什么也看不见,多少会觉得有点痛苦,或者郁闷。可是她没从贺兰静霆的话音里听出一丝的落寞,好像他天生如此,不必遗憾。   “日盲症?医学上有这种病吗?”   “就是夜盲症倒过来。”   “哦——”   “你觉得好些了吗?”他又问   “没有。”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   雪早已停了。夜很黑,天空却是暗紫色的。清辉中的一轮素月,好像一片悬浮在冰茶中的柠檬。远处的山峦飘着白雾,白雪裹住的树枝闪着珊瑚般的荧光。汽车正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高速向城外的山区行驶,速度之快,近乎滑翔。关皮皮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熟悉到好像这是自己的第二个身体。城市的中央满布着餐馆、酒吧、舞厅、歌剧院、体育场和名目繁多的娱乐会所,是欲望的中心。越过十几道立交桥,到达城市的边缘,灯光少了,车辆少了,一切迅速安静下来。在那里,有贩毒、有打架、有抢劫、有各式各样的罪恶交易,充满了恐怖。   他们先在一片旷野中穿行,渐渐走入起伏不定的山路,一道道的树影巨兽般地扑过来,仿佛择人而噬。   皮皮知道贺兰静霆正带着她驶向本城最昂贵的住宅区:渌水山庄。里面有五十多座别墅分布在一座大山温暖的南麓——是离城区最近的郊区,山上有温泉、古松、森林、瀑布,山下有地铁、咖啡馆、植物园、高尔夫球场。所谓的人与自然的过渡带,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都指的是这里。   汽车在环山公路上飞快地爬升,皮皮只觉头脑阵阵昏眩。过了不久,忽然停住。贺兰静霆跳下来,拉开车门,皮皮的脚刚一落地,便看见一地乱雪,上面长满了一丛丛漩涡状的茅草。   贺兰静霆的房子居然是一套老式的四合院,朱漆的大门,屋顶的飞檐挑起来,铁马叮当,风铃微荡,半卷的竹帘,透着一缕微光。贺兰静霆一手掺着皮皮,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把古老的铜锁。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张开,里面是一个清静的院落。当中一道假山,两旁种着梅花,被雪埋了一半。皮皮抬头一看,天空是四角的,屋顶上满是飘摇的枯草,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萧索。   皮皮打量四周,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进了客厅,却又觉得没有走错。   客厅的摆设足以证明贺兰静霆收藏家的身份。   老式的家俱,四角包着铜皮。紫檀木的台桌上摆着青瓷花觚。墙上的字画墨迹莫辨、古意盎然。洁净的橡木地板,打着闪亮的光漆。只有靠窗的一组赤色沙发与整个房间的风格格格不入,像是刚从商场里买来的进口货。   皮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发现贺兰静霆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苹果。他很悠闲地坐在皮皮对面的沙发上,隔着花梨木茶几,用一把镶着碧玉的水果刀轻轻地削着苹果。   还满客气的。   削着削着,贺兰静霆的手忽地一抖,手指被刀削出一道小口,血立即涌了出来。在苹果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迹。   他好像没感觉到痛,继续专心地削苹果,姿势非常优雅。皮皮凝视着他的脸,觉得他的长相非常迷人,可惜戴着墨镜,无端端地添了一脸寒气,像总统的保镖,又像黑社会的杀手。   印迹越沁越深,渐渐变成铜铁般大小。   “你的手流血了。”皮皮说。   “嗯。”   他看了看苹果,没有介意,用刀将那沁了血的苹果切成四半。   递给她的那块,偏偏带着血迹。   可能他没注意到吧。皮皮不想显得太挑剔了,笑了笑,将苹果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她发现贺兰静霆虽一直低着头,却很注意观察她。   “那么说,贺兰先生,您是优秀党员。”皮皮说。   “别客气,叫我贺兰静霆就好。”他很温和地纠正。   “贺兰……静霆,现在,我可以开始采访吗?”   “等等。”   他去了厨房,端来了一只碟子和一套西式的刀叉,镀银的,泛着寒光。   皮皮愣了愣,问:“贺兰先生,你还没吃饭吗?”   现在已经九点了。   “没有。”他说。   “晚上你打算吃什么?”   贺兰静霆想了想,忽然放下叉子,说:“我能先带你参观一个地方吗?”   “行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正打算参观你的房间呢!我想知道著名收藏家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皮皮笑眯眯地说。   “现在你觉得好些了?不想吐了?”贺兰静霆又问。   “完全好了,真是一阵一阵的。”   “跟我来。”   他引着她穿廊度院,出了后门。   其实贺兰静霆的四合院就在这座山的最高处,离山顶只有十几步之遥。院墙沿山而上,竟将包括山顶在内的一大片地方都围住了。   山顶有座八角小亭,亭边有个巨大的石台,围着汉白玉的栏杆,往下是陡峭的北坡。   走到石台上,贺兰静霆忽然问:“你喜欢这地方吗?”   “还行,有点阴森森的。”皮皮被山风吹得打了一个寒战。无端地,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禁不住看了看贺兰静霆,腿亦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紧接着,她就发现石台的正中凿着一个井。   站在井边往下看,里面没有水,也不是很深。井壁是光滑的大理石,上面小,下面却很宽敞。清冷的月光笔直地照下来,井底十分明亮。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躺椅。   身边的贺兰静霆依然散发着深山木蕨的气息。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柔声说:“皮皮,今天晚上,你愿意陪我晒月亮吗?”   那声音充满蛊惑,他的手亦不知何时已搭在了她的腰上。   轻轻一推,皮皮就掉了下去。   6   皮皮掉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摔着。因为她正好落在躺椅上,躺椅里装着弹簧。   可是,当她仰起头来,看见贺兰静霆亦随之翩跹而落时,就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脑中顿时闪出一幅老式侦探片的定格:自己赤身裸体地趴在井底,口吐鲜血,四肢散乱。话外音是刑警队长木然的描述:“死者女,未婚,二十岁右左,身穿……”   她不敢想下去,眼见贺兰静霆尚未站稳,毫不犹豫地出了手,向他身体的某个部位狠狠地踢了一脚!   面前人吃了痛,猝不及防地弯下腰去,重重地倒在躺椅上。   还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脖子便被皮皮紧紧地掐住了。   淫贼、色狼、杀人犯……   皮皮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力道越来越大,手越收越拢,贺兰静霆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原来,改写一个侦探片也挺容易。不到三秒钟,皮皮就由受害人变成了杀人者。   若不是月光很亮、井底很干净、躺在椅子上的人不难看,皮皮几乎要得幽闭恐怖症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松开手,仍是心跳如狂。害怕贺兰静霆突然苏醒,她用围巾将他的双手紧紧绑住,打了个死结,这才借着月光细细查看。   贺兰静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口的扣子被她扯开了,露出一道白皙的锁骨,有些瘦弱,却散发着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雄性气息。   生怕再看他两眼便会把持不住,再加之好奇心顿起,皮皮将他的眼镜一摘,不尤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贺兰静霆的眼睛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安静地闭着,也看不出什么特点。可是,皮皮觉得,摘掉眼镜的贺兰在幽微的月光下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一种惊艳的感觉。   真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皮皮在心里摇头,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动脉。   没有呼吸,也没有脉博。   她顿时慌张了,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没有心跳。   片刻间,皮皮出了满满一头的冷汗。她一直以为躺在自己面前的贺兰静霆只是昏过去了。   不会吧!这位帅哥也太不经扁了吧?她没做什么啊,就是踢了他一脚,又掐了他一下,他怎么就,怎么就……死掉了呢?   一股凉意从她的脚趾一直爬到心脏,仿佛将心跳也冻住了。   皮皮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没错。她遇到了色狼,她正当防卫。可是,皮皮并不想杀人啊。毕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他还是位曾经给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优秀党员。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这么一想,皮皮立即替贺兰静霆找到了更多不死的理由:比如,从头到尾,贺兰静霆也没对她怎么样,还很客气地招待了她,替她削苹果。比如,在井台上,他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到时真要到警察面前,讲都讲不清,没准贺兰的家人知道了,还要告她个“故意伤害”呢。   贺兰静霆那么有钱,打起官司来,她一定吃亏。皮皮的家很穷,律师肯定请不起……   这些当然都不是令她心虚的最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皮皮觉得,像贺兰静霆这种长相、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想要哪个女人,似乎不必那么费劲。就算他不要,送上门来的也一定很多。而皮皮自己,则实在太平常、太普通了,贺兰静霆怎么会对她起觊觎之心呢?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分析,皮皮甚至觉得,刚才贺兰也没推她,只是碰了她一下,她太敏感,急于防范,身子一倾,就往下跌。——也许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敢再想下去,她赶紧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皮皮学过一点救生常识,当下双掌合拢,在“死人”的胸口上用力地按了三下,再对着他的嘴吹气。   一连做了三组,每组十次,没有反应。   她以手握拳,用力地捶击他的心脏。   没有反应。   皮皮的头皮一阵发麻,冷汗湿了一身。环视四周,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井壁非常光滑,凭她一人之力,绝对不可能爬出去。她也不能报警,装手机的小包放在沙发上了。   这么荒凉的私人住宅,又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大约经年也不会有访客的。   难不成,自己要和这个陌生人死在一处?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寒风,阴惨惨的,一直冷到骨子里去。皮皮越想越怕,愈发不敢懈怠,不但不停手,反而干得更加卖力了。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做了十一组,贺兰静霆的手指才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冰凉的嘴唇里呵出一丝暖气。她再接再励,继续往里吹气、按压、又抬起脸来观察他。   贺兰静霆的胸膛渐渐地开始起伏,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贺兰静霆,你要是没死,就说话吧!”   过了片刻,他眉头一蹙,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法说话,我受伤了。”   皮皮松了一口气,同时,立即提高警惕,提高嗓门向他喝道:“贺兰静霆,你这披着羊皮的狼!老实交待,刚才你想干什么?”   贺兰静霆反驳:“我什么也没干。”   “为什么把我推到井里?”   “不是说,你想了解我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吗?这就是我的房间。”   “那你也得好好说,干嘛要推我下去?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这个房间,除了跳下去,没别的办法。你总之是要往下跳的,不如我帮你一把。噢!噢!别踢我啦,我快没有生育能力了。”   “就你这坏蛋,还想生育!我让你断子绝孙!”   “好吧,你弄死我,我们双双死在这里。反正,没我的帮忙,你是爬不出去的。”   这话管用,皮皮立即不踢他了。   “解开围巾,勒得我的手挺难受。”   “呸!呸!休想!” 皮皮叫道。   他不理她,用口一点一点地咬开围巾上的结,将松掉的围巾一扔,扔到地上。   “别惹我,我练过武术,你不是我的对手!”皮皮想摆个架式出来,却发现井底很小,躺椅又很大,余下的地方,根本容纳不了一个人。   贺兰静霆轻轻地哼了一声,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叫武术?”   然后,他坐了起来,从地上捡回眼镜戴上,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皮皮愣了愣,傻眼了:“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月光浴。”   “这么冷的天,你也脱吗?”她赶紧捂住眼睛,又将手指露出一道缝隙观察他。   “不算冷。”   “你……你多少穿一点儿吧!”皮皮的声音几乎是乞求了。   “为什么?”   “我……我是女的,男女有别……”   “你刚才那么踢我,我现在差不多也算是个女的啦。”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说,“好吧,把那个浴巾递给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皮皮发现躺椅的下面有个小柜子,她从里面拿出一条雪白的浴巾递给贺兰静霆。他转身过去,用浴巾围住下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曲肱而枕,舒展着一双修长的腿。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   空气很冷,躺椅上的贺兰静霆看上去浑身冒着白气,好像在练某种内功,又好像在洗蒸汽浴,一副怡然自得、惬意无比的样子。   皮皮面红耳赤地斜睨着,遐想联翩。   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想起自己这次来渌水山庄的真正目的,不就是要采访这个人吗?现在两人独处一室,走也走不掉,真是大好的机会啊!   皮皮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问道:“贺兰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月光浴?”   贺兰静霆没有回答,嫌她很吵,又不便发作。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为什么。一种爱好,一种习惯。”   搞新闻的人见怪不惊,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月光浴没什么新闻价值,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养生运动,跟冬泳差不多。皮皮站累了,只好坐到他身边:“那么,你要晒多久?”   “一晚上。”   “一晚上?!”皮皮立即跳起来抗议:“那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吗?”   不知为什么,也许他太容易被打倒了吧,皮皮并不害怕这个人,反而觉得今夜发生的事很有趣。   “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去吧。”他说。   “贺兰静霆!”   “叫我也没用。”懒洋洋的声音。   “看来你真是不想生育了!”皮皮又要向他挥拳,冷不防被他一拉,拉到躺椅上和他并排躺了下来。耳畔传来缓缓的声音:“为什么要急于出去?你不觉得今晚的月光很美吗?山上的蜡梅很香吗?还有远处风吹孔穴,草木折断的声音……   “积雪初融,春泉涌动的声音……”   “鼹鼠饮河、冰层破裂的声音……”   “水獭做梦、流星滑落的声音……”   “天籁如此动人,你应当珍惜这美妙的一刻,和我一起躺在这里,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哦……”皮皮神思飘渺了,被那如梦如幻的声音蛊惑了。   夜半更深,寒气逼人。皮皮虽然穿着羽绒袄,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握着录音笔的手,几乎冻僵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的手忽然被贺兰静霆握住了,十指扣拢,一股融融的暖意从指尖传了过来。   他们的脸几乎是挨着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皮皮想转过身去,却被他拽了回来,心不禁砰砰乱跳。   “你怕我?”他忽然说。   “不怕。”   “我可能会吃了你。”   “怎么吃?”   “先从脚趾头吃起,”他看着她,脸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等快吃到头顶的时候,我会问你疼不疼。”   皮皮咯咯地笑起来了。笑到一半,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们并排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圆溜溜的井壁,看着天上的月亮。   过了一个小时,皮皮不耐烦了:“这井里有什么好呆的?多无聊啊。”   “很遗憾,确实没什么娱乐的东西。”贺兰静霆说。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我有一个短波收音机,你想听吗?”   他的手动了动,从躺椅下面拿出一个很小的收音机,打开开关,放出古典音乐。   皮皮接过收音机,将波段拧来拧去:“我看看有没有夜间谈心节目,以前有个‘潘多拉心理话’,FM1097,我挺爱听的。”   “不行,我得听音乐。谈心的节目很吵。”贺兰静霆一把夺过来,拧回原先的频道,降E大调小夜曲。   “这个台的音乐全是降E的,主持人真是有病呀有病。ABCDEFG,那么多调,他偏爱听这一种,还放个不休,真是吃多了撑的。”皮皮不甘心,在他耳边使劲地嘀咕。这个牢骚可不是皮皮发的,是皮皮以前一位音乐系的室友发的。作学生的时候,她也是天天与短波收间机为伴。   贺兰静霆不为所动,态度坚决:“我就爱听降E调的。”   “行,我让着你。”皮皮大度的放手,“我比较喜欢有道德优越感。”   “不不,我也喜欢有道德优越感。”贺兰静霆说,纤长的手指一拨,传来女性频道独有的声音,柔情万千,如春雨绵绵:   “——现在我们来接听一位来自杭州的听众,王小姐,你好。我是潘潘,这里是FM1097,潘多拉心理话。刚才我们谈到了女性之间的友谊,似乎是和男性很不相同的。王小姐,你想和大家分享你的经验吗?……”   这个栏目充斥了最最无厘头的心理学八卦。贺兰静霆恨不能用手堵住耳朵。皮皮心里一阵窃笑。   听了不到十分钟,贺兰静霆就打起了呵欠,似乎想睡了。他微微地翻了一个身,侧着脸,对着她。   啊啊啊,这可不能睡着了呀。皮皮连忙打开录音笔:“贺兰先生,现在我能采访你吗?”   “不能。”   “为什么?”   “鉴于你刚才的行为,你已丧失了这次机会。”   “那么,贺兰先生,送我回家。”   “再过两个小时。”   “我现在就要回家!”皮皮的嗓音提高了八度。   “请便,”他指了指井口,“我建议你光着脚爬,爬上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你不帮我?”哑然了。   摇头,耸肩,很遗憾。   皮皮本已经坐了起来,听了这话,又“砰”地一声倒在躺椅上。她今天也很累啊,现在都疲倦得睁不开眼睛了:“好吧,我睡了。我早八点整上班,记得七点半叫醒我。”   说罢,将他身上的浴巾一拉,搭在自己的身上,“浴巾我得盖着,我冷。”   他愣了愣,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脸居然腾地一下红了:“那,那我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我用你的围巾好了。”他拾起地上的围巾,围住自己的腰,又怡怡然地躺了下来。   皮皮无语了,恨恨地睡了。   半夜,皮皮醒过来,天外的月光依然清冷,贺兰静霆依然睡在她的身边。曲着身子,紧紧贴着她的羽绒袄,埋着头,睡得很熟。   她忍不住又有一点好奇。从小到大,皮皮从没有看见过男人的身体。就是家麟,十几年来,她也只在下暴雨的时候接触过一次。此后,从碰碰指头到牵手都经过了漫长的六年。   所以,机会难得,免费的生物课,皮皮低头下来,将他的身体细细地研究了一下。   嗯,还行,难得的标本啊……   月华如练,星光熠熠。皮皮发现贺兰静霆的颈子上挂着一块形式奇特的古玉,一头是圆的,镂空雕着花纹。一头是尖的,微微上挑,好像犬牙。皮皮暗暗地想,戴这样的玉,会舒服吗?那么尖,会不会戳到自己?不过,那玉质料极佳,润如雨过天青,在月辉中泛出一道清凉的幽光。   皮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发现自己合衣睡在一张很舒服的大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   她走到客厅,发现贺兰静霆沐浴一新,西装革履,正在戴手表。   “如果想洗澡的话,你可以用我的浴室。”他说。   “呃……不了。”   她有点讪讪的。自己到洗手间去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   “我送你到地铁车站。”他站了起来。   这回,他的手中有一根盲杖。他果然什么也看不见。   出门的时候皮皮记住了门牌号码:闲庭街56号。   他将盲杖拿到手中,却没怎么用,神态也不像瞎子那样犹疑。   “别送了,我自己可以走。”   “下山的路很长。”   他们并肩走了一段,贺兰敬霆一直默默地跟着她,不紧不慢,神态从容。   “我不相信你什么也看不见,至少可以看见一点光吧?”皮皮说。   “什么光也看不见。”   “那你晚上的视力是多少?”   “1.5。”   “这么说,其实你晚上是不必戴眼镜的。”   “嗯。”   “那你为什么又要戴?不麻烦吗?”   “不麻烦,习惯了。”   到了车站,皮皮掏出车票正要和他告别,迟疑了一下,忽然壮着胆子问道:“贺兰先生,你……是人吗?”   蓦然间,贺兰静霆的眼角浮出一道笑纹,笑纹迅速隐去了。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才是合适的答案。然后,抬起头,淡淡地说:   “我不是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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